身体与石凳接触带来的冰凉之感令辛珂渐渐回了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已衣衫单薄地在这院中走了许久。
御寒的斗篷在入屋前便已脱下交予了桃袂,此刻寒风一吹,像是倏地透进骨髓深处连带着血液也冷了几分。
辛珂动作缓慢倚着一膝之高的石墩落了坐,思绪却始终未能从方才所见之中脱离出来。她不是没试想过会在某日遇见旧识,却千想万想都不曾将可能性放在他身上。
放在他,乔时榭身上。
不,现在已不能如此称呼他了,此人如今竟是一跃成为了东虞万人之上的国师,辛珂勾唇笑得讽刺。枯叶应风而落,她将视线落在那翻飞叶片上,望着它吹起又落,飘而再坠。
最后被人一脚碾碎得直接。
她抬眸,目光怔怔。
“郡主也有伤春悲秋的时候?”
闻琏朝她走近,语气是带笑的,眸中却如久积料峭凛意般,叫人一望生寒。
“你怎么会在这儿?”辛珂眼中多了惕然,又问,“你偷偷潜进来的?”
长公主府平日里守卫森严,更遑论寿宴之日,来宾皆是请帖在身,辛珂今日只携了桃袂一人,而闻琏的突然出现,实在令她有些费解。
“我在郡主眼里就是这般的贼人形象?”闻琏低笑,又道,“郡主且放心,在下走的是大门。”
辛珂也笑:“终归是闻公子自己的事,让我放什么心?”
“怎么说我也是郡主您府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闻公子言重了吧?”辛珂有些不愉瞧他一眼,“王府于你不过是个落脚之地,这般说法倒叫我听不懂了。”
她腹诽,什么叫她府上的人,这人说话实在莫名其妙。
“郡主莫不是忘了寻玉一事?往后可还是要互相担待的。”
这话有几分提醒她的意思,辛珂不作答,无意再接着和闻琏互呛,余光不经意瞥见不远处的素白身影,正是沈雁冰。
她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
前几日此人在戏楼的突然现身,到今日泰然自若地出现在公主府,她探究般对上少年目光,唯一能解释的只能是——
“你认识秋水先生?”
闻琏语气幽幽:“秋水先生是京中翘楚,自是人人都认识。”
“……”
这说辞与那日辛珂在戏楼门口应付他时如出一辙,见闻琏不愿答,她亦是不想多问,好在一番交流下来,先前的满腔烦闷倒是散了不少,整理好了心绪,她起了身便准备向沈雁冰所在之地去。
“郡主这是要去找人?”
辛珂蹙眉:“是又如何?”
却见闻琏眸色渐冷,道:“郡主失了记忆,又能告诉她什么?”
辛珂动作一顿,扭头望向他,凛然发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错,她确实没有原身的记忆,可她尚且不知沈雁冰会询问何事,此人为何会如此笃定?那日他在戏楼听到了多少,他到底又知道多少?辛珂想不通,顾着思索其中的弯弯绕绕,面前却已有阴影投下。
闻琏不知何时已站至她跟前。
“先是救了与你并不交好的皇子,后又为了那和你长期不睦的姑母跛着脚去戏楼请先生,现在又要赶着履行承诺……”
“辛珂,你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大善人了?”
他甚至连往日假惺惺的笑意也懒得挂上,不断缩短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嘴里说出的话字字一针见血。
辛珂瞳孔微颤,望着近在咫尺的眉眼中有郁暗漫出,背后蓦地渗出一层冷汗。
她知道,这般毫不作掩露出獠牙的模样,才是真实的闻琏。
“一个自幼音律不通的家伙,又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唱戏折子?”
他抬手捏住她下颌,力度之大令辛珂直接吃痛地皱起了眉。闻琏声音沉沉,若鬼魅索命,语气似疑似怒,吐出的话却让她浑身一颤:
“你到底,是不是辛珂?”
还没等她回答,一旁有少女惊呼声传来,辛珂以为来人是桃袂,心下一喜,却见翠青裙袂映入眼帘,竟是一向与原身不对付的蒋潭儿。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此人许是觉得先前在堂内争辩时失了面子,瞅准了机会又来找她麻烦,不料却瞧见了这令人吃惊的一幕,此刻正呆愣着不敢说话。
好在闻琏因这突如其来的打断终于松了手,辛珂捂起遭受摧残的下颌——好险好险,差点脱臼……
“你们……你……”
蒋潭儿断断续续也说不出一句完整之语。
她父亲是当朝刑部尚书,平日里对她教导最多的便是切忌寻衅滋事,于是她虽然性子火爆,却也只敢在口头上斗个爽快,而这也是她与辛珂历来不和的主要缘由。
蒋潭儿眼里的辛珂,简直就是个十足爱折磨人的疯子,向来只有她把别人踩在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