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州的倚香楼做的是整日的经营,此刻正值夜间,楼内一片笙歌曼舞,人影绰绰之景。
尹业翘着二郎腿靠坐在席间,伸手接过怀间可人儿不知是递来的第几杯酒水,仰头一口便闷下,面上多的是因醉醺泛起的红润。
他才踏入这黔州地界没多久,便已有不少权贵闻风而来,挨个儿如排好了队般设宴邀他,今儿个又将他引入这烟柳巷地。尹业心知肚明这群人所行何由,却也乐得听他们的奉承。瞧惯了侈衣美食,这招倒是正中他下怀,尹业笑容愈发张狂,多了些眉飞色舞之意。
席间又有一大腹便便的小官吏向他敬酒,语气是极尽谄媚:“尹少爷,小官我再敬您一杯,祝愿您往后仕途坦荡。”
尹业随意与他碰了碰杯,漫不经心抿了口酒水,一旁又有不少人跟着那小官一同出言,心思明显些的便是直接道:“是啊是啊,尹少爷定是那平步青霄之人,往后飞黄腾达了,可莫要忘了我们这帮老叟啊。”
尹业不耐皱了皱眉,心道:一帮老东西,假话说尽了便迫不及待露出自己那点腌臜心思了。他满脸傲然扫了一眼众人,目光落在一个格格不入的人身上。
男子约摸已过而立,坐得离席极远,定是先前一语未发,尹业到了现在才发现这人的存在。
他打了个酒嗝,眯眼指了指,道:“这又是哪位大人?怎么不说话?”
那男人瞧见众人目光汇于己身,正了正色恭敬道:“在下阳翟县人吴泉启。”
在座的好歹也担着个芝麻大小的官职,此人这话一出,阳翟的小县令跟着讨好笑了笑,开口接过了话茬:“尹少爷有所不知,这位是新晋及第的吴探花,同样即将要在黔州出仕,小官便一同邀了过来。”
又听得旁人道:“这便是那位拒了京官资格改回黔州的探花郎?”
县令老头呵呵直乐:“正是正是。”
而那探花郎却是默然着不出声,面前瓷杯更是滴酒未沾。
尹业最恼这种读书人装模作样的做派,阴阳怪气道:“吴探花为何不愿在栾都任职?莫非是瞧不上?”
吴泉启道:“绝无此意……只是内人长年身体抱恙,卧病在床,在下只为能照顾她,故而便留在黔州了。”
“原来如此。不知道令正若是知道吴探花今日来了这倚香楼,会不会忧疾更甚啊?”
一旁的小官小贵们瞧见尹业说这话时愈发难看的脸色,纷纷噤了声,不敢再出一言。
“来,吴探花,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敬你一杯。”
尹业推开膝上美人,持了酒壶便要往吴泉启杯中倒,却是被他伸手拦下。
“尹少爷莫要为难在下,我不饮酒的。”吴泉启面色现出为难,仍是使着力挡开了酒壶。
县令老头哀其不争,在一旁道:“泉启啊,既然是尹少爷亲自为你斟的酒,你还推辞个什么?”
吴泉启却是摇了摇头,起身说:“在下已待了许久了,今日便告辞了,内子在家定是也等得慌,各位大人且尽兴,在下就先行离开了。”
尹业重重搁了酒盏,同样站起身来,酒意未褪,此刻许是因心中不悦而上了头,哼嗤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吴探花与令正果真是伉俪情深,这般说辞倒是折煞我们这群人了,以后您要是入了仕,咱们或许还得多仰仗探花郎您呢。”
“……不敢当。”
吴泉启最终还是离了席,尹业挥袖一甩,复又靠坐在椅上,勾栏美人凑上去温声软语:“公子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奴家可是要心疼的~”
而这场宴席仍是以高门少爷摆出的一张臭脸贯穿了后半程。
*
苦涩汤药刺激着味蕾,辛珂睁开眸子,有案上烛火跃入眼帘,叫她一下有些晃了眼。
第二眼瞧见的便是桃袂,她坐在榻边,却是反常般未再说些什么自责之语,只是眸中染了忧色,手上端的正是一碗浓黑的药汤。
一口灌完了早已不算温热的药,厚重苦感漫在喉间,辛珂递回碗,低低问道:“我是如何回的府?”
“是国师当时恰好路过,便将郡主您送了回来。”
桃袂话说得缓,末了只是垂头盯着手中空碗,一副有问必答的模样。
辛珂瞧了瞧她这副安静的样子,又出口问道:“桃袂,我方才喝的是什么药?”
桃袂却是脸色微变,虚虚应道:“郡主似是染了毒,奴婢便出府寻了些药来调理,好在是有些作用。”
“你知晓是何毒?”
“郡主……郡主是在说笑吧?我一介小小奴婢,如何能知道这些,是、是国师大人告知的……”
桃袂扯出一抹笑,不知怎的,她此刻的表情瞧着却像是心虚,辛珂看在眼里,眼色沉了沉。
又听那小侍女接着宽慰道:“郡主莫要担心,许是先前因刺客之事受伤而余毒未消,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究竟是余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