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17日晚上更早之前他就来到了索莱尔。
他以为安德会发现他的闯入的。她向来谨慎、观察细微,敏感于周遭的变化,但是她似乎丧失了这些优点。
他跟随着预言的指示往友客鑫西边走,即使在他自己的预言里,他应该前往东边。
就连他们的诗也想各自截半、背离远走:
【出发时要人迹罕至
西边有一艘忒修斯之船
独自搭乘它抵达
鼠疫肆虐下的死屋】
【好好享受幕间的休息时间
西奔是徒劳
奔向东方吧
在伊甸之东重建乌托邦 】
“我来是想陪你浪费时间。”徒劳是浪费的另一种说法,只是多费一点力气而已。
几天前,在她出门后,他用钥匙进入她的房子(安德有一次把钥匙插在门上忘记收回去,一整夜,于是他有条件取得一份备份钥匙)。他第一次进入时,在床边看到她的日历,上面用便签或者直接用笔写上行程。
【逛图书馆、去中央公园、逛街……】
她竭尽全力把自己的生活填满,但显然她的天赋并不在这里。
他曾在艾梅洛斯邸宅看到过她写计划书,她的通用语是现学现用的,在手臂的石膏上写字符,忘记了就去查阅,比起书写更像是在学画画。但是这本日历本上的字迹,秀丽的笔锋,甚至富有个人特色的连笔习惯,这些并非三两个月能一蹴而就的——她回忆起了更多的事情,她已经与一些他不曾认知到的颜色交叠在了一起。
安德变了。这并不好。
他躺在她的床上,深灰色的床单、整套、被子,它被摆在房间的角落,也是房间角落里阴沉的一团影子。
他仰躺,看到她平日醒来的画面,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把天花板分割成了片状或者条状的、宽大或者细长的区域。
他闻到牛奶沐浴露的味道,淡淡的、带着微甜的气味,他知道她会过度清洁自己,那种想要把腹侧的痣靠沐浴露腐蚀干净的清洁。
一根头发蜷缩在枕上,像她一样的蜷缩,朝他凹陷的弧是她侧卧的脊背,反方向的更小一些的弧则是她勾起的双腿,他在头脑中把她的形象抽象成一条细线——他分不清究竟是太理解她了才能概括提炼她的存在,还是太不了解她了才无法将她表现得更具体。
“但也许这两种可能性是共同存在的。”他喃喃道。思索之间,将那根头发缠两圈把自己的左手食指绑住,打了个结,再取出来,放回原来它睡觉的地方——像是在恶作剧。他在整个房子的各个角落留下细微的线索:在窗台的灰尘上写字,把两本书的纸页交错在一起,在沙发的罅隙间塞进玻璃杯摔碎后的细渣……一些连他也觉得幼稚无聊的行为。
可它们并没有被安德察觉到。她只是坐在阳光下看书,甚至不翻动书页,毫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是一丁点头绪也没有。然后看到她去寻求心理医生的介入,原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于是他意识到一件事,他们很相像,如果她迷失了,他可以替她思考,或者说,教她如何欺骗自己的意志,这其中包括活下去的意义。
他想,他们的诗背道而驰,是因为她如同忒修斯之船一样不断替换自己,而他想要旅团的永恒延续,他们的意义没有丝毫重合的地方——他们从两个极端相向而行,一瞬间擦肩而过,而后渐行渐远。
他和安德做的时候,她一言不发,鲜少反应,但从极度克制和冷静中泄露的破绽,如同宝石在废墟里的一瞥,像一个异常沉闷的村落燃起的微光,它们是她被他真实捕捉到的信号,扑闪的、挣扎的动静,牵动蛛网的细线,使他能够顺着这些线索,严丝合缝地完全包裹她,蚕食她。
身.下的人的面孔与她的轮廓一一对应,惊人得相似的复制品。
少女潮红的锁骨和脸颊变得朦朦胧胧,她会一直保持讨人欢喜的温笑,尽量让整个过程的气氛都舒适自然。结束后,她的乳贴着他的手臂,拢着他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他扭头看到她平和安稳的侧脸。
她没有为了入睡大费周章的经验,她的背包里没有安眠药或者褪黑素,她不会特意把自己摆成即将入殓的尸体的模样,她不知道侧睡和平躺之间有入眠难易的差别,不曾有过思考过度的苦恼。
她不知道这个房子原本到处都是婴儿的爬行的印记,隔着一层薄薄的被褥,他捂住婴儿的口鼻,感受到逐渐黯淡的生命。布朗克太太在悲痛中丢弃了关于孩子的一切事物,她忘记了丢弃自己,于是他好心提醒了她,现在,她再也无法忘记任何事情了。
看,她的安全感甚至能够来自于一个刚遇见的陌生人,暧昧于床榻,她能轻易地相信他,交出自己的全部。当然这其中也有他一半的责任,他完全掌握把自己伪装得值得信赖的技巧。
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