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过,梁休赌徒般的眼神随帷幕一起沉落了。
梁休目中再有人影时,就只有商傒。他对商傒点了一下头,以还他初见时的礼仪。然后跨出门槛,大步离去!
晏珝跟着梁休,走到山门外,停下了。他弯着腰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然后转过身,来到了商婴的面前:“女郎是否落了东西?”晏珝把手往前递,轻轻地打开了掌心。
在他的身后,江冰一愣!拇指往刀柄上一抹,果然,已不见了那穗子。
商婴隔着软纱抬起头,江冰既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看不到晏珝的。商婴伸手,在晏珝的掌心里拾起那枚刀穗,福了福,轻声道:“有劳了。”
晏珝将手收了,对商傒和商婴各行一礼,转身离去。
穿过了大雄宝殿,后门两边各立着两个棍僧,一手持棍,一手挂着佛珠。一般人到了这里便会被他们礼貌地拦住,告知:寺中后院不便擅入。
要是往向里面望一眼,可见有一高大殿宇,悬匾上书“药师殿”三字。比照着前院的格局,主殿的两边还各自拥着一座偏殿:左边是选佛场,右边是方丈房。
院内很安静,但时不时会有僧人在廊下穿梭。
药师殿的后面是相国寺的最后一重院落。正殿“藏经楼”,东西各有一座配殿。院内三三树立着九根水杉巨木,木顶直插云霄!
木身上都密密地缠着金黄丝带,此时随着凛冽的冬风和前面大雄宝殿里传来的诵经声猎猎飘扬。
在西配殿的后面有一条小径,沿着小径走上不到一里,视线便开阔了。
冬日里百花杀尽,绿草逢金。寒雾在天地间存蓄飘荡,显得格外萧索凄清。
结冰的溪水却隐隐传出了流动的声音,仔细一看,原来冰面都被敲碎了。形状各异的冰块在水面上推挤,碰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冰面下,溪水还在流淌,偶尔传出一两声冰面乍破的脆响。
冰面上放着漆盘,盘中盛着未食尽的冷餐和水果,随着水波一道轻轻地起伏着。因冰面互相抵触,便也不用担心漆盘会随着溪水飘走。
沿岸,几个青年聚集在一块儿,乍然望去,只觉白雾凄迷间有貂绒堆雪,芝兰叠翠。
三个人沿岸坐着,身下都垫有厚厚的蒲团,身后配着百年榆木根做的凭几。凭几不经打磨涂蜡,露出虬团一般的树节。
还有一个人站在溪岸边向外远眺,身后放着三张空着的蒲团。
扇子停止了挥动。
公良犀慢慢地直起上半身,望着面前的红泥小火炉,忽然扔掉了手中的扇子,接着撑开双臂向后躺下了!
其他几个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公良犀闭上眼睛,既是回应其他人的目光,也是替自己解释:“春至矣——!”
人群中立刻出现了一声叹息。
公良犀也没睁眼,后知后觉地说出了众人心里的疑问:“咱们为什么要派那两个人去拾柴火?又为什么相信他们能拾来柴火?”无声一笑:“还不如学伯玉,从一开始喝冷酒就好。”
“不凉就行了,又不是炖汤。” 崔勃倾过身来往火炉跟前凑。
公良犀枕着手不动。
崔勃俯身。但见乌黑的草堆完全熄灭,几缕微弱的冷烟在炉子里幽幽地徘徊。
“酒乃燃情炙智之物。” 崔庭的背后好像长了眼睛,知道其他人此刻都在望着他,开口道:“我只是觉得热酒顺从了口腹,如果再用火来助长它的烈性,最后还得靠损伤自身精气来弥补,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崔庭过转身,寒风从他身后的溪野上吹来,牵起几根墨玉般的发丝:“不饮热酒乃是为此,并不是不信灵均和安饶的缘故。”
江东能称芝兰玉树者不在少数。但论起家世,风姿和才学,崔庭倘若不算独秀,也绝对是开在春日里的第一枝。这席话能不能得到太医院里国手们的认同还是两说,在座几个人心里的灼情却因此得到了不少的缓解。
“听见没有?”
崔勃乜着眼看公良犀:“伯玉说咱们都是醉鬼。”
公良犀还是闭着眼,一脸坦然:“伯玉是右仆射,百年之后伺候阎君笔墨的大才。你我不通文墨,至多混个抬轿,还不如今朝做个醉鬼。”
崔勃点头:“要这么说,毕竟是你得用些。”
他竟这般谦虚。
公良犀睁开了眼睛,望向崔勃。
崔勃淡淡地:“你舌头长,将来拔下来当轿绳,至少比我们加起来还要多三圈。”
扑哧一下!这回没忍住,都笑了。
崔勃将那壶冷酒拎了起来,轻轻向上一提,翻手接住。仰头饮了一口,果然感到肺腑之地变得清透无比。
公良犀一撑手也坐了起来,语调中显现出风发的意气:“前方将士凯旋在即,谢老将军父子又立大功。等将来四海平定,修了功臣阁,怎么可能没有武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