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照清合。
清合镇是个不起眼的偏僻小镇。三面环山,紧环的都是不知名小山头,景致一般,灵气也稀缺。
除了商户走货,鲜少有外乡人来游玩,但这并不妨碍镇上老百姓过日子。
城里有的歌坊酒肆,在清合镇也看得到,大多是陶家老爷真金白银砸出来的,让镇上每家每户都有养家糊口的差事干。
而陶府作为镇上最大一户人家,不免遭人关注,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镇子都要来听听风声。
“那事还没打听到呢?”几个后生在酒桌上饶有兴致地问道。
坐对面的是镇里消息最灵通的老马,他一口烧刀子下肚,满面红光:“陶府上下口风严,我估摸着啊……又出了祸事。”
福祸这样玄乎的东西从不问你贫富贵贱。
先是一个多月以前,陶家小姐陶婉婉生了场怪病,竟还蹊跷地失忆了。
陶老爷的发妻早亡,只留下这么一个独女。陶府上下忙得四处寻医问药,连江湖术士都不肯放过,最后陶小姐的病是治好了,但仍想不起来一点从前的事。
再是数日前,陶小姐心血来潮要去邻镇踏春赏景,陶老爷当然拍板答应。
去的时候排场大得很,光吃穿用度就载了整整两马车,叫人看了肚里直冒酸水。
而回来时候早已不见去时的风光,个个灰头土脸,家仆也弄丢了两三。
有好事者多方打听,陶府愣是密不透风。
老马这两天闲来无事瞎琢磨……
还能怎么一回事?他瞧见带去的有俩马车都没影了,倒霉催地碰上山匪劫道了呗。
这陶老爷是个好面子的,出了陶小姐失忆那事,镇上已经有人唱衰陶家了,如今又出祸事,传出来定会落人笑柄。
后生们并不知老马心中所想,只叹没了点闲聊的话头,个个兴味索然,就连酒馆里的饭菜也食之无味。
“不过……”老马话锋一转,吊足了几人的胃口。
“他们这次回来,还带了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酒桌上顿时热闹起来,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小伙,最喜欢编排他人的风月事。
有人猜是陶老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又有人猜老铁树开了花要纳房小妾……
老马发觉他们越说越离谱,于是压低声音继续添料:“听陶府下人说,那姑娘长得可吓人,脸上红一片紫一片的哟,像是……像是个妖怪。”
“妖怪”二字一出,引得众人静默片刻,紧接着就是哄堂大笑。
有人借着酒劲打趣他:“老马啊老马,喝糊涂了吧…就咱们这穷乡僻壤,好几百年没出过妖怪,连那些修士都看不上咱们这儿!”
和他们这些凡人不同,有天资根骨的都去拜师问道了。
修士修炼,最讲究一个风水,清合镇许是天生风水不好,极少有修士在此停留。
更别说妖怪了,如今连妖怪清修也要找个风水宝地。
想在清合镇见妖怪?下辈子都见不着吧!
……
周遭的嘲笑声一浪高过一浪,老马没了趣只好自顾自地喝闷酒。
酒过三巡,瘫坐在窗边吹吹小风,俯看清合夜景,倒是惬意得让人昏昏欲睡。
恰在他醉眼朦胧间,远处晃过一抹白色衣衫,翩跹潇洒,在月下莹莹生光。
老马愣神了好一会儿,待那个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后,打了个响亮的酒嗝。
他指不定真已经喝得糊里糊涂,怎还会看到仙人呢?
……
镇子中心,被灯火簇拥下,最高大气派的宅子便是陶府。
府中独有一方小院,远离喧嚣,在月色下静谧地像是画中景。
延绵的石子小径过去,清池鱼跃,绿柳轻摆,再远望,这画中竟还有一抹美人影。
女子身着石榴红裙,体态纤细,端坐于石桌前,不知在细细端详着何物。
月光如水,淡去她左半边脸的红色疤痕,使得她看起来就是个娇柔的小姑娘。
不施粉黛的小脸上,娥眉舒展,低垂的眼敛去神色。秀气的鼻子下方是一点樱桃小口,即便未抹上胭脂,也依旧艳丽。
春儿来给小姐送糕点,一进院子就是眼前这一幕,但她没有欣赏美景美人的心思,只认为碍眼得很。
“大晚上的也不点烛……”
明明跟她一样是个没有姓氏,被捡回来的孤女,却同人不同命。
自打来了府上,不仅白吃白住,也不用干什么伺候人的活儿,整日就对着药草挑挑拣拣,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春儿年纪小,心气盛,见她头都不抬,忍不住去揭她的短:“采这么多草药,也不见寻个方子把脸上的疤给祛祛,多影响咱们陶府的脸面,吓到老爷小姐也不好啊!”
聒噪。
绛月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