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抬眼,猫儿般黝黑圆润的眸子里尽是冷意。
她用指尖拨弄着桌上的灵草,粉唇微启,语气淡淡,像是讽刺又像是安慰自己——
“凡夫俗子,能懂些什么。”
春儿气得脸都憋红了,她就是看不惯这副清高的样子。
要说这丫头也就一山野村姑,还高人一等了?
身在人世,哪个不是俗人,谁瞧不起谁呢这是!
正打算好好呛她一番,却听见屋内传来一道活泼的女声,语调跟百灵鸟唱歌似的——
“春儿……我的枣泥酥呢?”
春儿这才想起手上那盒被冷落的糕点。
大小姐自从生病之后就换了口味,偏爱一些小点心,她耽误好一会儿功夫没送去,大小姐该等急了。
临走时还不忘向绛月甩一记白眼,却冷不丁地瞅见那人整张脸都转了过来。
背对月光,无声无息地没入黑夜。
此刻,左脸那块不大不小的疤却能看个清楚。
形状诡异,像是随性生长的枝藤,又像是肆意蔓延的火舌,把本该年轻娇美的脸庞衬得有些渗人。
院子里静得好似没有人气,春儿莫名心悸起来,提着食盒加快脚步。
绛月看着年纪和她一般大,行为话语却很是怪异,就连脸上的疤都是不寻常模样。
进到房内,春儿又忍不住跟大小姐嚼舌根。
陶婉婉百无聊赖地躺在美人榻上,捏了块枣泥酥囫囵送进嘴里,嚼得粉腮鼓起。
约莫吃完了三四块,她才擦擦嘴角的点心碎屑,笑得眉眼弯弯,长吁一口气:“我又活过来了……”
“小姐!”春儿递上茶水,一脸委屈。
“哦……你说绛月啊,”陶婉婉正了正神色,“春儿你私底下怎么看她的我管不着,但别忘了,她可是咱们陶家的救命恩人。”
春儿有些心虚,光想着绛月如何不顺眼,把这事给忘了。
数日前,老爷小姐从邻镇游玩归来的途中,天色将晚,一行人欲从山中抄近路。
那条路虽没走过几次,但听闻极少有山匪出没,再加上陶老爷放话了:他们带的人多也不怕!
谁知运气委实不好,一进山就碰上几个劫道的,提着锃亮的刀子,凶神恶煞。马车上老的老小的小,一哄而散。
老爷小姐是一道跑的。
父女俩为了躲土匪,一头扎进深山老林,也不识路,在山里饿了一天一夜。
平日里都娇生惯养的,哪吃过这种苦,好在遇见了常去山上采药的绛月,她熟悉山路,很快就带两人下了山。
富贵人家最是惜命,自然对她感激不尽。
再一打听,绛月只是个孤女,平日里以采药为生,许是因为脸上的疤不遭人待见,一个人住孤苦伶仃。
父女俩一合计,将她也带了回来。
况且府上有个辨识药草的能人总归是好的,顺便帮助陶小姐调理身子。
春儿没跟着去,自然不知道当时老爷小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直到遇上绛月有如见到前世亲人抱头痛哭的模样。
“可方才春儿瞧见院子里黑灯瞎火的,她还一个人坐在那……”
“别招惹她……”陶婉婉吃饱喝足,慵懒地摆摆手,示意自己有些乏了。
春儿无奈咬唇,眼见着大小姐侧过脸,打了声哈欠,才慢悠悠地吐出后半句话:“她中二病犯了而已。”
中二病又是什么?
春儿有些愣神,但是大小姐识字念书,说的准没错。
记得以前镇上大傻犯病的样子,怪可怜的,总跟一个犯病的人计较好像是不大厚道……
她下意识从窗口往外望去,不过院里已经没了人影。
……
房内昏暗,只亮了一盏烛灯。
火光微弱,像随时要淹没在黑暗里。
一面铜镜上,映出绛月似笑非笑的脸庞,双眼是幽深无波的古井。
她看了良久,伸出手指一寸一寸地轻抚过左脸的伤疤。
随着指尖在脸上漫不经心地游走,指缝间竟透出些许白色雾气。
紧接着,像是有一滴血飞溅入雾中,恣意绽放,飞快地染红整片白雾,在左脸袅袅弥漫开来……
雾散。
铜镜上,片刻前还爬在左脸的古怪疤痕,已然消失得干净,露出白皙动人的脸蛋来。
只是脸上的神情没有为此显现半分欣喜,双眼依旧静静注视着左半边脸,像是在耐心等待什么。
不出一会儿,怪异的一幕再次发生。
左脸颊处凭空多出一块红痕,像是有生命似的,肆无忌惮地扩散、扭曲、舒展姿态。
疤痕重新生长了回来,与之前的形状一般无二。
绛月冷哼一声,随手把铜镜扔在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