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阵复杂。
马岱挑眉,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态:“怎么,难道他先前早就与你‘坦诚’过?”
姝妍摆摆手,表示不愿过多解释。
马岱伸出手心,示意姝妍把方才在门外“诱敌”的两封手书都交予自己。在他的威势下,姝妍只好从命。他先将拓着自己印记的那封燃了,二人眼前簌簌落下的纸烬无声诉说着使命的结尾。
马岱将另一封本属于马超的信笺捏在指心婆娑,略带犹疑。展开扫过两眼后,问:“这东西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
“……成婚第二日入宫见过太后及陛下,自长乐宫顺道过了伯父的旧宅拜会陈伯母,故地重游,偶然拾得。”姝妍轻描淡写。
“刚才说了这么久都是‘虚晃一枪’。今日真正的意图,倒教你藏在此处。”马岱起身:“阿兄的旧事,我料到终有一天你难忍好奇,还是会来问我。”他背过身去,缓步走向窗边,余晖斜打在他一侧鬓角,将那周围染上一层淡漠的金色。
姝妍不甚明白。
马岱便答了她,倒更像是自答:“我先问一个问题。你若想好了,可以立刻回答我。若想不好,便慢慢去想,来日方长。”
姝妍看见他又一次将脸面沐在晚色中,略显沧桑。
“阿兄在世时常对我们说:‘马氏无论男女,概不参政事’。你现今已为人妻,亦将为人母,可曾究过这句话的深意?”
姝妍不敢轻易回答。她不止一次思索过伯父与先帝的君臣关系,但得出的结论确是一片混沌。自与皇家结了姻亲,刘氏与马氏之间和洽无比,兼之相府经年累月对马氏儿郎的倚信,这个姓氏在朝堂与军中的地位都可堪尊极。近年来,相府同李氏之间明争暗夺,亦称焦灼,但马氏始终不偏不倚,未游走于二府之间,亦未倒向哪一方。
细细思量,若放眼长远,能够真正做到定力十足、不随风而倒的,确比持着偏倚两端暧昧的更称珍贵,也更为艰难。
光武朝的贞侯、执金吾阴识,身为外戚,却始终稳如磐石,历新莽、更始而不偏倚。即便后来以外家之重,亦不多问朝事。相比之下,在他身后能够做到如他一般的臣子,寥寥无几。
马岱见她唇间踌躇,便继续道:“……这个回答,只怕也由不得你。现在你已经嫁给了一个那样的男人,就等于是凑进了朝堂的热闹,日后随着他经历沉浮,自会彻悟。”
他好像在打什么哑谜,但姝妍摸不准他的话中玄机。
马岱转眼看向始终沉在座中的女子,眼底微动:“方才言及军中失火一案,这几年来虽知另有实情,却一直隐而不发,你可知真实原因所为何?”
姝妍这次回答了:“因涉及朝堂,小叔不愿族人有无端倾覆之忧。”
马岱说:“阿念,你只说对了一半,因眼下看确实如此。接下来我要说的,便是另一半的缘故。”他将双手平撑在窗棂边缘,眼中荡起独属于回忆的辽远:“手书里只有一句话,落款为一个‘羕’字。那正是先帝故治中从事彭羕……如今历去八年之久,他的名字已成讳事,不再为朝臣所提及……章武元年,彭羕左迁为江阳太守,乃是由于丞相多次在先帝面前进言,说此人‘志广心大,不可保安’。先帝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暗中考评此人,后来便将他贬往边地了。临行前,他本欲去阿兄府上拜见,不想那日阿兄恰好登门,他便折身来了这里。他对我兄弟说,若我等为其外,他为其内,天下早平。”
姝妍大惊。马岱抬手宽慰她,口中继续道:“后来在边地,他的治下还闹出了几桩叛乱,过了几月悉数查明,竟全是他授意为之。那时,阿兄亦接受了廷尉的审查。可记得你十四那年,入宫自绝婚姻前后的日子,说西北有战事,阿兄连夜动身往凉州而去。……其实根本并非战事,兄长入了廷尉。这也是他在那时销声匿迹的真实原因。而我……也为此受了先帝责难,去了南中。”
“整件事的关键不在于彭羕临行前来马府走过一遭,又说了那样的话。而是在于……后来阿兄忧惧彭羕不能安分,便在陛下面前举发了他。”马岱重重叹气:“这是不光彩的事。后来彭羕频频与阿兄联络,邀我们兄弟与他起事,阿兄扣下了所有的信件,一封都没回复,全数整理好,交付廷尉了。这封……估计是最后一封。因那时已经案发,阿兄未来得及将此件交与廷尉。”
“总之这件事过后,我们便明白了一件道理——为臣之道,即便能够滴水不漏,做到极致,也逃不过主上的忌惮。”马岱沉叹:“……‘忠而被谤、信而见疑’,却‘不可有怨’。”
“先帝并非雄猜之主,但他对马氏始终存有一份防备之心。有此一事在先,马氏从此在政事中收声敛息,只专于军。再后来,先帝驾崩,丞相在先帝面前进言,道是马氏在军中和朝野的声望历经多年,已无法撼动,莫不如悉心收抚,权为新帝计……先帝遗命中的一道,便是令我重回军中枢纽处,为此后平定南中诸郡奠基。”
姝妍问:“为何伯父不在当时立即举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