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先生。”
她的话语直白到不加任何掩饰。
如果女人是一位癌症医生,用这样的语气宣读病人的检查单,未免显的过于冷酷无情且没有同理心。
但她是安娜·伊莲娜。
她采访的对象又是一位从事假画和洗钱业务的大坏蛋。
这样的语气便显得刚刚好。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咳咳。”男人在电话里咧嘴笑了,然后用力配合着咳嗽了两下。
谈话期间陈生林一直都在不断的轻声咳嗽,但此刻的咳嗽声确的有点故意表演的成分。
“您是在关心我的身体么?”他反讽的问道。
“还是这是你的某种辱骂?我高贵的伊莲娜女士。我一度以为你这样的人生起气来是不会骂人的。看来,每个人在恼羞成怒的时候,都会露出本来面目。伯爵小姐也是会骂人的。”
“我说你是个婊子,你说我有病。我和伊莲娜家族真是相得益彰。”
中年人的声调里带着得意。
豪哥不仅不生气,发现他终于戳破了安娜那层宁静淡然的外壳之后,反而很是高兴。
“我不是没有脾气的人,我很少会骂人,但我生气起来的时候,可能会忍不住想把咖啡泼在别人的头上,或者用钢笔敲爆对方的头。”
女人想想,没有把握的说道,“那场面应该挺让别人害怕的。”
转而她又换成了十分有把握的语气:“但我说你有病,先生,却不是辱骂,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从技术性的角度来陈述事实。我也指的不是你的身体有没有物质性的疾病。我的意思是说,你的病在精神上。从技术上讲,你的精神是很病态的。”
“你有做过心理咨询么?有没有提到过,你很可能是一个人格失调症的患者?”
安娜真的好像是一位心理医生。
她一边在本子上写采访记录,一边对着电话听筒说着。
“什么?”
开始采访以来的第一次,陈生林被伊莲娜小姐给说的呆住了。
“这个说起来蛮复杂的,不同的心理学家和精神病领域的专家,往往都会给一个人精神问题的成因给出自己的解释。行为心理学,形态心理学,构造主义,机能主义,冯特、卡尔·荣格、魏特曼……”
女人随便举了几个例子。
“简单来说,有观点认为,生活中受最常见两类精神问题——分别叫做神经官能症与人格失调症。”
“神经官能症常常把他人的责任强加在自己身上,人格失调症相反,患有这种疾病的人常常把自己的责任强加在他人身上。这两种疾病在艺术圈都挺常见的。”
“有心理学家认为,世界上的每个人获多获少的都会受到某种程度的神经官能症和人格失调症的影响,但像你这么严重的……”
“少见。”
安娜说道。
“你不愿意承担任何的道德责任,你认为这个世界骨子里就是坏的,你仇恨这个世界,你认为善恶没有意义。你认为自己从来都没有选择,你之所会成为现在的自己,会做坏事,会犯下恶行。全部都是长辈、环境、教育、政府,乃至命运的责任,而从不是你自己的责任。你认为世界就是大染缸,把你染成这个样子,反过来再责怪你,真是不公平。”
豪哥不笑了。
这话听上去很耳熟。
就在几周之前,在他的西河会馆中,有个年纪和伊莲娜小姐差不多的人,刚刚与他说过全然相同的话。
他只是没有女人这么的技术流。
中年男人的胸中涌出一股怒意。
顾为经可以说这样的话。
他太年轻,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有一种幼稚的天真的孩子气,像是初升的朝阳。
初升的照阳可以用稚嫩的姿态顽固的发着光,坚信明亮的光泽会永远持续下去。
这样未染尘埃的光泽炽热的可怕。
照的陈生林千疮百孔。
可陈生林的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怀疑,准确的说是强烈的期待,强烈的渴盼。
有日升就会有日落。
清纯的稚子之心是清纯稚子才能拥有的东西。
多年后。
当顾为经高高的升起滑向天际的另一侧,触及过云端,经历过风风雨雨,洞悉了这个世界的全部模样——他终究也会理解自己。
一个人只会有一个命运。
每个人都只是在沿着这条既定好的道路走下去。
可这位伊莲娜小姐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呢?
伊莲娜家族的继承人,她生来就应该洞悉这个世界的法则,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分好人坏人,只有触犯规则会遭受惩罚的人,和触犯规则不会遭受惩罚,并赚的盆满钵满的人。
她应该是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才对。
“我说的话难道有错么?”
“不算错也不算对。人是无法选择环境的,混乱的环境天然滋生黑暗。但这不意味着道德就没有意义,道德教导我们不向黑暗的妥协。道德教导我们何而为人,这是一个人成长的意义。懦弱的人,只能做环境的影子,勇敢的人,却能做黑暗里的光。”
“但说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