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汪洋’打来的。早在父亲当年叱咤赌坛，呼风唤雨的时候，他便跟随父亲左右，迄今为止已经十年有余，愣是从当年的一个毛头小子，熬到如今的而立之年。
纵是父亲现如今已是风烛残年，每日都要靠医药来维系，他依然是围前左右，不离不弃。
“在哪？”他在电话的那头问，音色匆匆。
“在……回去……的路上。”我迟疑了片刻，终还是不敢据实相告，短短的几个字，竟说的有些口吃。
不是我故作神秘，而是我眼下所做的行当，正是我父亲最最忌讳的，更何况耿耿如他，我又如何敢不加以隐瞒？
“不管你在哪，速来医院！”
许是他电话挂得太快了，许是这四个字太过言简意赅，我一时竟心跳地厉害。
三年前，母亲突遭车祸，因丧心病狂的肇事者逃逸，耽误了母亲的最佳抢救时间，让她沦为植物人，至今都躺在医院的lcu，父亲遭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一夜之间中了风，从此便一蹶不振……
别是又出了什么事……我一边在心里祷告，一边催促沈家阔加快车速。好在这台一天耗费我二百租金的路虎，发挥了它底盘高适合跑山路的特长，即使高速行驶在崎岖蜿蜒的路段，也如入无人之境，免去了我跳脚骂娘的泼相。
晚上十点多的市中心医院，并不比白天消停多少，所到之处尽是孩子哭老婆叫的景象，那叫一个无助。尽管我是个圣母心泛滥的主儿，此时也着实没什么空暇去感触良多。
三年来，父亲总是在医院里进进出出，我对这里的地形早已是轻车熟路。此刻，我却象只没头的苍蝇乱跑乱撞，一时间竟没了方寸。
“二十岁的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一着急就迷路。”沈家阔拉起我的手，掌心的热度覆盖我冰冷的柔荑，“别慌，有哥呢。”
我跟着他的脚步上了电梯，快步穿过一条长廊，远远的就看见汪洋一边推着轮椅，一边俯下半个身子，好声好气地和轮椅上的人打着商量。
轮椅上，一具瘦小干枯的人影半耷拉着脑袋，双眼紧闭，鼻口之间插着氧气管。
“爸……”我挣脱开沈家阔的手，扑了过去。轮椅上的人听见我的召唤，有气无力地张了张眼，眸光还没捕捉到我的眸子，下一秒眉毛眼睛已是皱成一团。
“发生了什么事？汪大哥，我爸他怎么了？”我昨天离开医院的时候，父亲的身体和情绪还都算正常，虽然他为了那件事还在恼我，还是不肯和我说话，我却在他迟缓却又不乏担忧的眼神里，感受到异样的关怀。
“老爷子从昨晚就开始腹痛，上午做了各项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医生见他痛得实在受不了，就给他打了吗啡，这不才好点，就闹着要去lcu看你母亲。”汪洋有些无助地看了我一眼，压低了声线，“他现在的病情也是时好时坏，我怕他见了阿姨，反倒受了刺激，再说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医生反复交代了要卧床，可是老爷子这个执拗劲，我怕是要拦不住啊……”
父亲自从中风以后，手脚虽不似以前那般利落，出入需坐轮椅，却并未伤及大脑，他除了明令我禁止踏入蓝道，最牵肠挂肚的就是他的发妻。医院lcu的那条长廊上，常常会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由人搀扶着，颤巍巍的趴在病房的窗玻璃上，关切着病房里的动态。
日复一日，lcu病房里却没有任何动态。除了医疗器械发出它特有的声音，躺在床上的人，甚至连呼吸声都被氧气罩笼罩得几不可闻。
“罗起家属请到医生办公室来一下。”
恍惚间，听到有人喊父亲的名字，我忐忑不安地奔了过去。
“罗小姐，经过ct磁共振和各项检查呢，确诊罗先生得的是颅内动脉瘤，这个病发作起来很凶险，如果你们家里人没有异议，院方建议你们即刻手术。”
她边说边指着父亲的片子，职业化的告诉我，父亲大脑的哪个部位长了瘤子，现在已经几公分几厘米大，一旦爆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看罗先生现在反应出的状态，情况并不是很乐观，还请家属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还没说完，我整个人已经软了下来。我弯着身子，瞪着眼前的手术协议书，感觉就像翻着阎王殿的生死簿。
汪洋去交手术费了，我和沈家阔推着担架床到四楼的手术室。此时的父亲已是晕厥状态，除了被他咬烂的下唇，尚有一丝血色，他整个人都苍白如纸。
医院里人罗如织。看病的，护理的、准备手术的，比比皆是，无分老幼。不知道是挤电梯时人群嘈杂，还是镇定剂突然失了灵，走到半路的时候，父亲突然醒过来了。
他抬着一双疲惫不堪的眸子，在视线所能触及的范围里，慢慢、来来回回地逡巡。
“囡囡……囡囡……”
“爸，我在，我在的……”我委身在他床前，握着他无力的手，下一个字，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