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个叫什么岑述的!他够胆子假造圣旨!?他、他是替罪去了!光禄勋何在?!给朕传!传李严!”
诸葛亮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年轻皇帝,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又不到一个时辰,穿戴整齐的李严缓步上阶。与朝中人一别多日,这样剑拔弩张的场景下,他反显得气定神闲了许多。
“臣来迟了。陛下龙体安泰否?”李严不急不忙地跪拜。
刘禅已经端坐堂上,他默然地盯着殿下老臣。李严受重托孤以来,至今已七载,年年岁岁,兢兢业业,大小心思,皆是为了陛下。
刘禅知道他想的什么。
唯恐相府权重于王宫,因此李严时刻所思都往“制衡”上靠拢。前些年诸葛贵妃入宫,李宫人亦在第二年伴驾西宫,陛下也默许了后宫的局面。至于前朝,李府虽不如相府那般根深蒂固,但向来都是益州本地的豪门大户,论及人脉、声势、财力,皆比相府高出一截。
二姓之间的制衡,实则从先帝在时便已暗显。
到了新帝登基,李氏一族成了内宫的倚重。丞相忙于军务,时常驻在汉中,不常回成都。李氏近年在朝中的复起虽然没有从根本上干涉到丞相的北出大计,但或明或暗,作为一族领袖,李严都在试图干预军事。他要的是军政均等的二分,而非全部集于一人之手。
先帝托孤时,李严的会意是制衡,这本是毋庸置疑。而先帝走后四年间,新帝无力独理朝政,刺激了原本就是重臣的李严人性里最堪贪婪的那部分。
刘禅看着眼前亦为自己殚精竭虑了七年的男人,方才跳脚时的激烈情绪此刻还是化作了不忍。但是想到相父同样为他操劳至今,不曾有过任何名义上的懈怠,便生出几分略显自私的亲疏有别的情绪。
毕竟诸葛亮的肩上担着先帝的基业,也一直担着“相父”二字。这两个看似笔画简单的字背后,却是一国丞相在风雨飘摇之时坚如金石的情志。
皇帝:“光禄勋,你为何作出这样的事?”
李严极为缓慢地抚平了衣襟:“陛下不必再问,今日老臣认罪了。”
李严认罪之快,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就连处于风暴中心的诸葛亮也不禁仔仔细细盯着李严看了一刻。后者的面色平静如初,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像位高权重的臣子,只像极了一个年过半百的普通人家的老头子。
刘禅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痛责要发泄出来,见他如此,竟没了脾气。
“老臣做先帝的臣子八年,服侍陛下七载有余,今日山穷水尽,怎敢有他望……唯独恳求陛下将老臣的管家葬了。”李严重重叩首,殿内鸦雀无声。原本为弹劾丞相而来的那些人此刻汗流浃背、惊慌失措,万万没想到结局竟在此反转,于是每个人都为自己的命运而忧心起来!
李严直身跪于地上,诸葛亮躬身道:“证据确凿,请陛下定夺。”
刘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诸葛亮沉默几许,终于说:“臣以为,正方之情原本止于荣利,未料其心思颠扑至斯。倘使许其肆意,仍留于陛下近处,会导致国家倾危。这亦是臣之不敏,说多了徒增咎责。”他深深拜过陛下,再拜诸臣:“亮以为,贻宕军粮乃是不可赦免的罪责,况且李严胆大妄为、倚宠作乱,伪造圣旨、令部下顶罪,赦无可赦。”
刘禅说:“丞相,朕以为李严贪一时之利,做了不该做的事,但念其为国为君十五载有余,此前未有过错,可免死罪。”
诸葛亮不再进言。
刘禅于是清清嗓子:“着光禄勋李严即日起削去一切官爵,废为庶人,迁往梓潼郡。其子李丰同去。其女李氏攸宁,念其现今身怀六甲,暂留宫中。其族中相关诸人则依《典律》各遣去处。”
诸葛亮沉潜地听着,他的面子未有波动,一如来时色。
朝中惊变,众臣走出宫阙时,一个个的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神色。
姜维随诸葛亮缓行,后者在阶下多站了一刻,姜维不作多问,只是陪着。许多时候大家都忘记了诸葛丞相已是一个五十多岁、历经雨雪却仍在负重前行的老人。
诸葛亮说:“伯约,今日能有此料想之内的结局,也是由于你提及的‘反客为主’之策在先,我们才做了充足的准备。”
姜维谦敬颔首,抿唇道:“属下也是凑巧得知光禄勋近日似欲纠集身边人向丞相发难,故……偶一为之。”
“威公此去锦屏,亦多亏你的襄助。”诸葛亮又微微笑道:“不过,如这般埋在民间、本身便十分晦暗的事,伯约身居庙堂,如何知晓?”
姜维回答地腼腆:“回丞相:只是赶了巧。”
诸葛亮的眼眸从男人的眉睫不动声色地移至他的唇边,在他的面子周围细细打量一番,心中略有计较,思忖出个模糊的轮廓,亦不再过问。
诸葛亮拍拍姜维的手臂,想起什么似的:“出自伯约的那篇《别传》,为何无有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