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放进来么?”马岱嘴中仍在呵责,语调还是平抚了一些:“哪个惹着你了,嗯?”
姝妍却先从袖中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启封,露出两张压着零散字迹的物什子——都像是书信。马岱第一眼便瞧得这两样东西分外熟悉。她手中的第一封书帛,一角所拓的竟是自己作为“家主”时专用的密章,另一封则是马超公文往来的旧印。而前者恰是自己几日前交付平陆去办事的。
马岱自然已经先一步将姝妍接下来的话摸了个大概,于是立刻压下姝妍的手心,掩住二人手间玄秘。姝妍同样预料到马岱的反应,心知轻重缓急,此刻也随着男人的动作低了手臂。三人缓步慢行,直入中堂。
马岱吩咐几个上过茶的侍婢悉数退了,先对芷妤道:“阿芜,这件事不欲瞒你,但现下赶上你身怀六甲……不如晚些时候,我同你说。”
芷妤微微点头,语中柔婉:“我便去庖厨望一眼。”
马岱才终是放下心来,送芷妤出去,又阖了门。姝妍跪在座中,垂目敛眉的,此时反犹疑起来,不肯说话了。马岱站在门边看她,良久:“知道了多少?”
姝妍咬唇作答:“……都知道了。”
马岱默不作声地聚起眉峰,敛袍坐于她身侧,细细望住她的面子,心下繁复。
“是如何知道的?”
“时令水果进府,从前只经平陆的手,近半年平陆却时常不在府中,反倒是祂荣常常接过此事,我便派了个靠得住的跟了平陆几次。”
马岱微微眯起双眸,探看着眼前女子。
“知道了多久?”
“从暗访开始已有半年。若算是真正地明白过来,也不过是这两天。”
马岱的表情很是谨慎,似又斟酌。
“伊大人去年要我帮他为军中阵亡将士归档。虽说年年都有错档,却总能通过各种手段找回亡者生前始末。唯独这次,查遍名册也不见那人的档案:那人……便是丞相身边行刺的执戟郎君。”姝妍的手指不自觉地婆娑起茶盏边沿,低了目光继续道:“有一日我同子睦兄长在宫外偶遇,聊将起来,子睦说起他的本家叔叔也不过只提过一次关于六年北上时军中起火的事,只说丞相搁置不察,并未深究。那时起我便觉得此事也许与朝中人有关,心虽感端倪,但并无证据,所以不敢过问。直到去岁伊大人牵出错档的问题,我才得以有机会追看此事。那时掌管前军部分人事的正是仲则兄长,就……托他行了个小小的方便。”
马岱捋须看她,破天荒的没有接话。
姝妍说:“说来仍要感谢平陆大哥,正是他做事太讲究规律,才让我得了先机。跟了他三个月后,发现竟是你在背后暗暗扶助着那个执戟郎君的遗孀和幼女。”
马岱托着手臂:“不错。但与其说‘扶助’,不如用‘保护’更为妥帖。”
“且平陆并非直接参与其中,他只是传你的话、按时探视、督管。像看护性命这样的活,还有别的暗从在做。”姝妍的手轻轻敲过杯口,像是为她目下已知的一切作结。
“阿念,你长大了。”马岱竟相当满意地点了头。这副欣慰的口吻在他对着姝妍所能够展示的并不多的几个显而易见的神色之中,还是头一回。
“她们母女可的确有性命之忧?”姝妍不禁担忧道。
“你认为呢?”马岱不答反问。
姝妍思忖二三,点头。
沉默顷刻,姝妍又问:“所以,这便是丞相对军中起火案搁置了四年,不闻不问的原因么?”
马岱讳莫如深:“并非搁置。丞相若想彻查,定能查明真相。”
姝妍又问:“小叔于三年前便已查明此事,为何在丞相面前绝口不提?”
马岱:“你向来都聪明,既已了解事情的全部,自然能够明白其间利益复杂、纠葛缠抱,一时难以下定论。”
姝妍看着面前这个从小到大相识与同行的男人,内里徒余踟蹰。
“丞相近日也正在着手详细查办上次军粮延误的过责。”
姝妍略显震惊地抬起眼睫,深切地看着身侧人。方寸空间里,叔侄两对神似的眸底皆上了些晦暗难明的情绪。
建兴九年四月,李严大人任北出军粮的总督官,他身在成都,手底下负责运作的一众心腹却悉数屯在汉中以南。因此,李严足不出京却能洞悉前线事。
李严殚精竭虑七载,终做成了将全国上下一半有余的政、军成功联结并归于己手的大好局面。当时亦有实闻——光禄勋之势已然炽于相府。而朝中与之结交的官员呈井喷态式。更甚者,一些成都的本地大户们也向他“进了不少贡”,便是期待有朝一日,倘大浪翻覆,能够握住浪尖,以图安身。
九年夏秋之交,汉中地界上骤降大雨,一连半月,水泥潦积。金牛、祁山二道因之断阻。当时的窘况是:凡带轮子的器械一概不能成行,兵士只能将前线部队的性命——粮草——背在身后,靠肉身搬运。据说每走十